香再次張開眼睛之時已經是黃昏了。環看四周，是個小小的房間，和自己在王家大宅的房間不同，他正睡在一張軟綿綿的床上，熊貓娃娃安安一動不動地躺在他的身旁，和自己蓋著同一張被子。

在哪？香朝娃娃看過去，卻沒有收到回答。這一轉頭卻讓他看到了床靠著的牆上有一扇圓形小窗，他站起來，勉強夠到窗口。

窗外，是天海相連的蔚藍。

零碎的片段組織起來，香想起了：哥哥說過自己要去外遊，會與那個綠眼睛的外國人一起。他現在，是在海上吧？對了，上了船，外國人讓侍從帶自己到這裡休息，很累，安安也很累，就睡著了。

扣扣。有人輕輕敲門，把門緩慢地推開，試著不要發出任何聲響，亞瑟·柯克蘭往內張看。他看到了小孩正好奇地往窗外看，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，無奈一笑。

還不知道吧。

「香，對吧？」他說，孩子急急轉頭，定是沒有料到有人會出現，嘩一聲跌坐在床上。
亞瑟忍住笑意，舉起雙手，緩緩說道：「別怕別怕，我是亞瑟，很高興認識你。」
孩子眨眨眼，咧嘴一笑，拿起熊貓娃娃，用娃娃的手掌朝他揮手。

亞瑟也揮了揮手，拉過椅子坐下，說：「你知道現在要去哪裡嗎？」
「外遊！」孩子迅速回答。
「錯了。」亞瑟深深吸了一口氣：「我們是要回家。」
香癟了癟嘴，搖頭，眼睛彎下、失望極了似的。

「親愛的。」這孩子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，他想，胸膛傳來一下鈍痛，他唯有解釋道：「我們現在要去倫|敦，柯克蘭大宅，這就是你的家。」
「不！」香又搖了搖頭，說：「外遊，哥哥，小香去玩，不是回家。」

這一個家，和那一個家，不同啊。
他必須對孩子誠實，必須。於是亞瑟站起來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小孩，一字一頓地說道：「那聽清楚了，你的家人打仗輸了，為了停戰，從今天開始，香|港是大|英|帝|國的殖民地，而你，屬於我，亞瑟·柯克蘭所有。」
「清朝再也不是你的國家，日|不|落|帝|國才是。王家不是你的家，柯克蘭家才是。」
「香不再是你的名字。」亞瑟說到這裡，彎下腰，對上了孩子迷茫和不信任的雙眼，他深吸一口氣，腦中閃過一個名字，他道：「Horace，就叫賀瑞斯。」

「但是……哥哥……我要哥哥！」
「這艘船上，只有我們英國人。」
「穗哥哥呢？滬哥哥呢？」
亞瑟聽到孩子的追問，卻沒有回答，只是打開門離去。他感受到木門的震動，孩子在用力敲門，搖動門把、卻無法打開黃銅的鎖。

啪啪、啪啪的聲響讓亞瑟心煩意亂，他歸咎到亞洲的悶熱憂鬱之上。

他沒有想過如對待阿爾那樣對待這孩子，他不需要香|港成為美|洲一樣的市場，他只需要他好好存在，作為一個中途站、補給站，如此存在就好。他因而沒有打算把感情投放在孩子身上，更不需要孩子對他產生感情。

——畢竟，大家都是在各取所需。他如此對自己

亞瑟想說得坦白的話，兩人也可以不作妄想地面對以後漫長的日夜。他朝一旁的侍者招手，說：「等孩子閉嘴了，給他送飯菜。不用特別照顧，就讓他自處一下。」
「是的。」侍者回應，代替亞瑟站在門外，聽著房間裏面的聲音。

亞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