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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客

「乖乖留在房間裡,可以嗎?」穗蹲在香的面前,輕聲命令道。
「是!」小孩點了點頭,看著哥哥,問:「家裡裝修了?」
「哦……是啊,外面塵土飛揚,你京哥還以為沙塵暴來了。」穗還故意咳了兩聲,就這樣騙著孩子吧。
「那麼……有人點火嗎?」香抱緊了懷中的熊貓娃娃。
「呵呵。」穗笑了笑,說:「可多著呢。」

香把頭埋在娃娃的肚子上,不只何時開始,他討厭花火。因此,他也看不到哥哥笑容的慢慢剝落。穗關上門,回頭看到油紙窗上隱約透視著孩子坐在小板凳上、抱著熊貓的身影。誰會想到,這一切的子彈和炮火,為的是這樣的一個小孩?

「穗。」滬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來,半長的黑髮用髮泥打理得非常貼服,他說:「大哥要見你。」
穗點點頭示意,逕自走開,倒像是把他當成送信的白鴿。

「你是不是欠我們些甚麼?」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,滬忍不住開口,隱約透露著一絲憤怒憤怒。
穗停下腳步,道:「大少爺是要我說,謝謝嗎?」
「你沒能守得住廣|州,還有面子給錢贖城?」
「所以為了面子,就情願讓人民去死?大少爺我真懷疑你的品格。」
「你這……」

「你,想笑我南蠻,還是罵我崇洋媚外?」穗如是回答,平靜得猶如冬日的湖。

尷尬的沉默佔據古色古香的走廊,良久,穗小聲念了句「告辭」、起步走了。

「你想說的,是前朝孽種嗎。」穗回想著方才的青年壓抑著憤怒和不解的目光,帶著陳述的語氣喃喃自語。很抱歉,或許,我永遠也做不到你的識時務。他想道。

穗穿過了曲折的走廊,來到了「大哥」的房間門前。打開木門,王耀正坐在房間中央的桃木椅子上,青年俯首聽命。

王耀示意弟弟起來,溫和問道:「穗,英吉利的小將放棄抗爭了嗎?」
「大哥,奕山防我多於防夷、把粵民視為漢奸,到後來戰敗,以至廣州大亂,還敢邀功的事,早傳到你耳邊了。」
「是的。」他微笑道:「那麼,新來的將領必定令他們臣服了吧。」
「柯克蘭,不是省油的燈,他們船堅……」
「西夷鬧脾氣了,要是不想打仗,懷柔你總懂吧?」

穗看著王耀冷靜,甚至乎稱得上悠然自得的表情,心中驀地騰起了恐懼。他是第一個通商口,和洋人打交道自然是最早的,所以他知道,這一次,不是天朝大國對著藩屬小國的零星紛爭——這是兩個文明的戰鬥。

穗拱手道:「大哥,英吉利和我們一直面對的小國都不同,他們自稱是日|不|落|帝|國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王耀回答:「這一片土地,是天賜予我們的,天命所歸的,是我們。」
「自然。」穗重複道,仿似如此他就能逼著自己相信,他道:「自然。」

之後,王耀告訴了穗自己對於這些戰爭的看法和提議。穗也只面無表情地點頭示意,沒再給一句評語,只道遵命、遵命。

離去之時,穗手按著半開的門,這不是該說的話,但他依然開口、淡淡地問:「大哥,英|吉|利人說,今夕是一八四一年。」
「你清楚,是道光二十一年。」

青年並沒有回話,只是推開門口離去,無比清晰地聽到自己腦海中的聲音呼喊:

是崇禎二百一十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