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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10 - The Salvation
Episode 1.10:The Salvation

*如要看有語法的版本,請到這裡:
http://sandyu330.blogspot.hk/2017/12/outbreakepisode-110the-salvation.html

〈1〉

  「『不幸的永垂不朽者,不得不最終停止活動。因為神已離你而去,祂也因此吻去了你的神性!』」穿著捲起了衣袖的藍色牛仔衫,配上同質料的九分褲和擦得明亮的啡色厚底皮鞋,令本來身材矮小的拜丘,看上去好像比實際上高了一點。「這是歌劇《尼伯龍根的指環》其中一節,作為臨別禮物應該不算失禮吧?」

  拜丘懶理跌坐在他身後,嚇得花容失色的金髮女郎。他握著掛於胸前的黑色十字架,逐步地接近被金色光劍牢牢釘在牆壁上的男人。

  披頭散髮的男人身上正散發出一縷縷詭異的黑煙,同時他口中吐出了瀕死猛獸般裝腔作勢的低吼,彷彿在最後的時刻也要恫嚇拜丘似的。拜丘以沈穩的微笑,以及潛藏於冰藍色眸子內的冷酷來回應男人可笑的掙扎。當他來到男人的跟前,男人立即發瘋似地擺動身體,可惜插入他手腳內的異物依舊沒退出半分。

  「惡魔先生,我循例要詢問一下:你有沒有遺言?」拜丘把黑色十字架吊飾脫下,握在手裡。「還有,你是哪個惡魔貴族的從屬?拜託不要告訴我是別西卜,如果他有你這麼無能的部下,我會崩潰的!」

  「嗄……嗄……我的事與你這個矮子何干?」惡魔的口噴出大量的鮮血,拜丘身手敏捷地全部避開了。「你……你到底是什麼人?膽敢妨礙我!我……我……必定會把你……」

  惡魔還未把話說完,拜丘便用他穿上昂貴厚底皮鞋的右腳,兇狠地踢向對方的肚子,害一些夾雜血絲的透明嘔吐物從惡魔的嘴裡吐出。拜丘飛快地後退一步,免得被噁心的穢物弄髒自己。

  「首先,你該認清形勢才發言。」拜丘發出了既粗獷又磁性的嗓音,這對受重創的惡魔來說猶如輓歌一樣恐怖。「其次,我長得矮小又如何?要你管!最後,在你消失之前,我允許愚昧的你知道我是誰:我就是天國的宰……」

  突然間,一顆不知從何處冒出的銀色子彈,越過拜丘的身體,擊中了惡魔的左邊太陽穴,並貫穿了他的頭蓋骨!已經披上紅色外衣的子彈,不到一秒便由惡魔前額右側新添的傷口跌落到盡是鮮血的地板上。拜丘見狀,重新把十字架掛在脖子上,然後以有些慵懶的語氣說:「露比,出來吧。」

  一個身材火辣,束著馬尾的美豔女人在拜丘背後出現了。像烈火般的柔順紅髮,配搭着白色露臍半開襯衫及牛仔短褲,讓露比的魅力表露無遺。拜丘一看到她的打扮,先是呆若木雞,後來耳根開始發熱;他立即清清喉嚨,試圖打破這有些尷尬的場面:

  「咳咳!露比妳今天的裝扮滿清爽的。」拜丘的臉有些汎紅,但他的眼睛又忍不住望向露比的胸口。「先不說這個,難得我親自消滅惡魔,妳怎麼打擾我的雅興?」

  「你還問為什麼?」露比明顯沒在意拜丘偷窺似的眼神,「為了對付區區一頭由罪魂轉化而成的惡魔,你居然可以把別人的家弄成這副鬼模樣……」露比他們所身處的住宅,只能以一片狼藉來形容:純白色的牆壁和地板血跡斑斑,四處也有因搏鬥而遺留不少雜物碎片。本應懸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,已經失去了華麗的外表,化成透明的塵埃遍佈各處。至於名貴及精美的傢具和擺設,它們因為拜丘所引發的「無妄之災」,從此喪失了使其驕傲的優美形態。

  「若果我不早點出手,這座大廈鐵定會倒塌!到時候只會害我要寫報告給元老會那些老頑固……拜託你替我這個副官想想,不要老是替我添麻煩!」露比把心中不滿連珠炮般發洩出來:「明明可以一招置對方於死地,你卻抱著玩樂心態來驅魔,更把普通人牽涉入內,令她身陷險境…… 」露比瞥了化成黑色血水的惡魔一眼,接著握緊拳頭咆哮:「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?豬頭!」

  拜丘本想反駁,但露比凌厲的眼神以及肢體動作都充斥着危險的味道,所以他只好乖乖地把話吞回肚子裡。為了跟露比保持安全距離,拜丘便走到惡魔消逝的位置:經過聖水洗禮的銀子彈,如今倒臥在因惡魔死亡而形成的黑色小水窪之中。拜丘冰藍色的眼睛彷彿被惡魔殘留的氣息吸引,一直盯着那個代表死亡的地方,若有所思 。忽然間,他迅速轉身,奔往嚇壞了的金髮女郎眼前,女人還來不及反應,便遭到手刀襲擊,頓時失去意識直接昏過去。

  「拜丘,你又幹嘛!」露比尖叫,她完全沒料到自己的上司,竟然在這麼短時間內再做出失常的事情。

  「我試著解決問題。」拜丘認真地回答。

  「這是哪門子解決問題?」露比汗顏。

  拜丘沒回答露比的問題,反而抓住了她的手,正經八百地說:「趁目擊者昏迷,警察還未來之前我們快逃吧!要是被瑪拉達爾的部下知道我差點把一幢大廈毀掉,想必我會很麻煩吧?」露比心想:原來你知道的嗎?「上一次與亞巴頓偶遇,雖然能蒙混過關,但那些該死的哈巴狗已經留意到我經常在曼哈頓出沒。如果發生什麼令他們能限制我行動的事件,後果會相當嚴重。在我的目標達成之前,絕不能被任何人阻撓,就算那個人曾經是我的朋友也好……」正當拜丘準備與露比跳窗離開時,對方卻不留情面甩開了他的手,並流露出不屑神情。

  「先生,為何我要逃?」露比說:「你才是罪魁禍首,我作為『路人』根本不需要急着離開。更何況……」露比輕撥她的紅色秀髮,看上去既美豔又瀟灑 ,「當你的副官這麼久,要解決這等程度的小事根本是easy job!在我來這幢大廈之前,早就通知『十字軍』來善後。誰教我實在太了解你的脾性?唉……」露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,表達出她有多無奈。

  拜丘則鬆了一口氣。

  「咦?即是我安全了?」拜丘本來嚴肅得很的面容,一下子變得無比鬆懈。「那我得向貞德道謝才行!不過在這之前,我們先去喝杯咖啡放鬆心情。我請客,走吧!露比。」

  露比以苦澀的笑容回應拜丘,但她沒打算拒絕這個矮小的白髮男人。因為她知道即使說「不」,還是會被對方拉去。況且留在這個地方,已經沒有意思了,不是嗎?

  露比看了看被打昏的金髮女人一眼,她知道這個人會被十字軍下達「暗示」,令今天發生的事成為她記憶的盲點。除非她刻意去回想,否則絕不可能對今天的事有絲毫印象。

  再者,十字軍鐵定會把這個經歷過打鬥的場所,還原得像原先一樣,因此露比不需要擔心這次事件會洩漏拜丘的行蹤。只不過,若果她的上司處事還是那麼漫不經心,吊兒郎當,難保有一天會被瑪拉達爾的爪牙抓住痛腳。

  雖然不了解拜丘和瑪拉達爾之間的恩怨,但露比對那個總是以面具遮蓋左邊臉頰的男人沒有好感。那個人表面是活著,但內在卻像沒有靈魂的人偶般冰冷空洞。受到上次戰爭洗禮的人,靈魂只能埋葬在過去的時光嗎?就算一個人仍懂得呼吸,但失去了最重要的光采,就只能淪為生命的殘像……同樣被戰火摧殘過的拜丘,會否在某天也成為活著的屍體呢?

  露比並無頭緒,只是——

  「露比,妳還站著幹麼?」拜丘嬉皮笑臉、又帶點天真任性的樣子,至少證明他的靈魂沒有被過去吞噬。「難道妳想請客?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……哎呀!」

  露比狠敲了拜丘的頭一記,「想我請客?別做夢了!還有,你到底是何時與亞巴頓見過面,怎麼我完全不知道的?麻煩你快點和盤托出,否則你死定了!」

  「我……我知道了。」拜丘舉手投降,他明白沒可能對露比隱瞞下去。「我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告訴妳,這樣妳該滿意了吧?」

  「最好是這樣。」露比說,這次換成拜丘嘆氣了。對手是他的副官的話,即使他是天國的宰相也只得敗陣下來,唉……

〈2〉
  由於是陽光普照的假日,所以位於曼哈頓的布魯克林大橋公園,遊人絡繹不絕,好不熱鬧。拜丘和露比坐在某咖啡館的戶外用餐區,一邊休閒地品嘗咖啡及蛋糕,一邊欣賞大橋附近的美景。

  「嗯……超美味呢!」拜丘咬了一口佈滿莓果及忌廉的天使蛋糕後,瞪大了眼露出了誇張的讚嘆表情,「蛋糕果然是世上最能代表幸福的食物,而且又配上這個絕美的環境,即使現在死了我也無憾了。」

  「別說廢話了。」露比托著腮,語氣略帶不滿地說:「你剛才說什麼?因為那個叫波比的小惡魔太可愛,所以你特地向亞巴頓使用了『神之眼』?你怎可以對敵人進行預言的!你瘋了嗎?」

  「這有什麼所謂?」拜丘回道:「擁有能力當然要使用,不然擺放在一旁幹麼?當我使用『神之眼』時,小波比崇拜似的目光……天啊!真的超可愛!簡直跟艾理斯小時候一樣,早知我用手機拍下來啦!失策了!」

  「你到底明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?」露比發現無法跟自己的上司溝通,開始抓狂起來:「還有,艾理斯很可愛?我只知道現在的他是別西卜!拜託你別再對自己的養子有任何幻想,他已經成了徹徹底底的魔王!懂不懂?」

  拜丘喝了一口鮮奶咖啡,神色凝重地看著露比,說:「連想也不能想,妳未免太專制,難怪到現在也沒有男朋友了。」

  沈默。

  露比展現出燦爛的笑容。

  然後她舉起了擺出勝利手勢的右手,快、狠、準地向前方沒有防範的目標施以突襲——

  「嗚哇哇哇!我的眼睛!」雙目被露比的手指插中,拜丘立即痛苦地呻吟,這令附近的遊客全都停下手上的動作,注視著拜丘他們所坐的位置。

  但沒有維持多久。

  畢竟紐約客們只要發現事不關己,便會自動返回冷漠模式,這就是典型都市人的生活態度。

  「我沒有男朋友都要怪你!」儘管露比面帶笑容,但殺氣騰騰。「要不是經常要替你擦屁股,害我喪失了寶貴的私人時間,我怎可能到現在還是單身?」

  「嗄?我從來不主張妳加班,怎麼算到我的頭上?」拜丘的雙眼佈滿紅筋,並不斷地快速眨動舒緩痛楚。「那根本是妳的性格問題,男人要選擇伴侶,當然是找小鳥依人的類型。除非是被虐狂,否則決不會找妳這種……」拜丘看到露比手上的金屬叉子被屈曲得快要折斷,他立即意識到再說下去會遭受到同樣的對待,於是迅速轉變話題:

  「啊哈……我……我的意思是指我以後會注意自己的行為,不會再加重妳的工作量。」拜丘勉強地擠出了笑容,同時他的藍眼睛眨動次數開始減少了。

  露比喝了一口甜度十足的冰咖啡,然後以懷疑的目光凝視拜丘。

  拜丘有些心虛,於是想到立即把話題拉扯到露比關注的事情上:「『神之眼』既然讓我看到亞巴頓的未來,那就意味著他在我的生命版圖中擔當了重要的角色。」拜丘察覺到副官小姐對他的話流露出饒有趣味的樣子,內心的不安因此舒緩了不少。「要發動『神之眼』,關鍵在於那個未來是我必須知道的——這點你跟我也清楚得很。神給我窺探到那個男人的未來,只有兩個可能性:一,是希望我能制止那個未來發生;二,得悉那個未來,對彌賽亞拯救世界有幫助。」

  「那又如何?這不代表你可以隨便把預見的未來告知別人,除非……」露比已經猜到拜丘的想法:「你希望跟亞巴頓合作,否則你的行為毫無意義。」

  「有人說過妳太聰明嗎?」拜丘把頭傾前,對露比擺出意味不明的微笑。

  「哦?難道你討厭聰明的人?」露比語帶譏諷般反問。

  「不、不,恰恰相反。」拜丘把叉子伸向露比點的栗子蛋糕,眼利的露比立即逮到,並火速把蛋糕推往叉子攻擊的反方向,害它無功而還。

  「真小器!給我吃一口又不會怎樣。」拜丘不甘心地看了露比的栗子蛋糕一眼,才繼續原先的話題:「算了算了!反正我不是特別想吃。是了!我剛才說到哪啊?沒錯了,我剛剛想說,以目前的形勢,即使加百列及妳的表哥米迦勒站在我這邊,還是非常不利。因此……」

  「因此你打算與亞巴頓聯手,但那個實在太危險,我不贊成。」露比把話接下來。「為了實現狄恩大人的遺願,而冒險跟惡魔交涉,若然被元老院的人發現,可不是一、兩句說話能夠擺平,更甚是你會有性命危險!」露比的語氣相當嚴厲,可以看出她有多擔心拜丘。

  拜丘淡淡一笑,並以略帶哀傷但堅定的口吻,來回應露比的擔憂:「狄恩老師曾經說過,不希望我踏上他的舊路。他說只有純潔率直的靈魂,不足以拯救腐爛不堪的世界。」拜丘呷了一口鮮奶咖啡,再緩緩地解釋起來:

  「除此之外,他還說要使世界回到正軌,就必須有犧牲所有,並擁有與全世界為敵的覺悟。」拜丘冰藍色的眼睛,此刻閃耀出異樣的冷酷光芒,露比自然不敢駁斥他的話。「這很瘋狂,可是我仍然選擇走上這條名為『正義』的不歸路,妳知道為什麼嗎?」

  露比不敢回答,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

  「因為我相信他,相信那個時刻把別人幸福放在首位的男人。」拜丘道,他的聲音充滿穿透力,同時給予人無堅不摧的感覺。「我不希望他一直以來的努力白費,況且要我看著世界被毀而坐視不理,我做不出來。」

  「我知道,你就是這種傻瓜。」露比早就明白她的上司是一個單純善良的人。

  「哈哈!這是讚美嗎?」拜丘的嘴唇勾起了優美好看的弧度,「既然我選擇成為老師的繼承者,當然會貫徹始終到底,半途而廢不符合我的性格。只要能達到目的,我是可以跟任何人合作。」

  「但這樣也說服不了我。」露比始終不肯妥協,畢竟與亞巴頓合作風險太高。

  「露比,我想妳誤會了。」拜丘把右肘支在桌上撐著頭,以深邃的眼神凝視着露比,說:「我並不是徵求妳的同意,只是循例知會妳。我們的地位從來不是對等,妳唯一要做的是聽從我的命令,明白嗎?」此刻拜丘的聲音異常冷酷,使人聯想到被敲響的恐佈喪鐘。露比在恐懼的驅使下,心臟劇烈地顫動;它每跳動一下,露比的擔憂便加重一分。

  拜丘沒等待露比的答案,繼續以令人生畏的低沈嗓音說:「凡是妨礙我的,不論是什麼身份,我也會毫不留情地剷除。」眼前這個白髮男人,究竟跟瑪拉達爾有何分別?露比已經分不出了。「雖然我這雙手早已經染滿鮮血,但請別讓我這樣對妳,答應我好嗎?露比。」

  露比面有難色,一言不發。

  她怎麼會忘記了呢?

  要是能成全大局,即使沒有觸犯拜丘的禁忌,她仍會被犧牲,成為換取「正義」的祭品。

  拜丘能夠在楓大人辭去宰相之位後,迅速被元老院欽點為接任人,除了他本身的能力可以勝任外,還因為他在執行任務時,擁有把自身感情徹底割捨的冷酷本質。

  既優秀又不質疑命令的工具,正正是元老院夢寐以求的。

  可惜那些活在象牙塔內太久的井底之蛙,忽略了拜丘只會在有利他實踐「正義」的任務上,才化身成像精密機器般不帶感情的人。

  一想到自己隨時會被拜丘除去,露比便渾身不舒服,甚至覺得眼前的男人毛骨悚然得活像會把一切吞噬的黑洞。

  話雖如此,露比始終沒有離開拜丘的打算,畢竟她對這個男人——

  「噗哈哈哈哈!露比妳真的信我會宰了妳嗎?平時明明一臉精明,現在卻被我輕易騙到……哈哈!太有趣了!」拜丘的表情由原先冷峻無比,瞬間變成了惡作劇成功後的「得敕」模樣。「如果要以老師的方式去拯救世界,先決條件是要擁有犧牲身邊的一切,以及與全世界為敵的覺悟——奈何我兩樣也沒有,因此妳無須恐慌。」

  拜丘輕啜一口咖啡,再以平靜的溫柔嗓音道:「老師能夠為了世界犧牲整個家族,還刻意讓自己的孫兒阿斯莫德背負滅門兇手的罪孽——那種超越了道德底線的殘暴,試問我怎可能真的做到?我連對如何明哲保身也感到疲於奔命,要我再於道德的界線上掙扎……放過我吧!那太麻煩了!」

  「可是到了該犧牲我的時候,你還是會動手吧?」露比用上頗強硬的語氣詢問拜丘。

  拜丘看見露比認真得使人無法忽視的模樣,自知不能蒙混過關,只好回道:「我不會願意下手,妳知道的。」

  「但還是會做,對嗎?」

  拜丘沈默了。

  露比也得到了答案。

  清爽的海風持續輕拍兩人的臉,同時海鷗伴隨遊人的歡笑聲,寫意地在空中任意飛翔——這愜意美好的環境,如今成卻為奚落二人的惡劣笑話,而非幸福的象徵。

  「我們真不解風情呢!」拜丘率先打破了圍繞兩人的尷尬氣氛,「竟然會在這麼賞心悅目的地方,談論著既無聊又嚴肅的話題……我們應當抓緊這片刻的快樂才是,對不對?」

  「再談談你為何想跟亞巴頓合作。」露比似乎不以為然。

  拜丘苦笑,他實在對露比這種態度沒輒。「哦?難道妳覺得我先前說自己形勢不妙,只是敷衍之辭?」

  「不完全是。」露比回道:「但也不見得是事實的全部。」

  露比的頭腦著實不錯,就是不大懂察言觀色這點比較糟糕……拜丘看著露比暗付起來。「妳知道狄恩老師所屬的伏爾泰家族,有『審判者』這個稱號嗎?」

  「這不是廢話嗎?別給我打馬虎眼,說重點。」露比已經失去耐性了。

  「別着急,衝動只會讓妳喪失品嘗甜美果實的機會。」拜丘沒有被露比的話打亂節奏,他繼續不徐不緩地說:「所謂的『審判者』,到底可以審判誰呢?這實在不好說。但伏爾泰歷代的繼承者,也會用刀在背上刻下那個意義不明的圖騰——那應該是驅動某種強大魔法的陣式。出於該死的好奇心,因此我希望由亞巴頓身上獲得答案。」

  「等等!這完全解不通。」露比滿臉疑惑,心想拜丘是不是又耍她了:「若果如你所說,直接從阿斯莫德身上下手不是更好嗎?你偏偏挑選一條迂迴曲折的道路,那太不合理了。」

  「不、不!這才是最保險的方法。」拜丘拿起擱在蛋糕碟上的叉子,並靈巧地轉動它。「要是我冒險接觸阿斯莫德,可愛的艾理……對不起!我應該稱呼他為別西卜——他絕對會將我五馬分屍!」拜丘雙手不斷地互相交替轉動叉子,看得露比心浮氣躁。「若不是顧慮阿斯莫德的感受,我的寶貝兒子可能早就把『色慾』的翅膀斬掉,並關在鳥籠內好好『保護』。畢竟,那是他失而復得的玩具啊!」

  「說得自己好像怕別西卜似的……」露比說:「你只是不願面對那個人,為了減低跟他碰面的機會,才改用折衷的方法而已。但你這樣做……這樣做只是——夠了!你不要再轉動他媽的叉子!它令我頭昏腦脹啦!」露比目露凶光,並使勁地敲打桌子,嚇得四周的人再次把目光投向他們。

  拜丘目定口呆地鬆開了手,叉子順勢滑回蛋糕碟上。

  怎……怎麼搞的?拜丘在心裡抱怨起來:到底轉叉子有什麼問題?這分明是提高思考能力的手段,怎麼露比就是不懂?

  「嗯?你好像很不滿。」露比察覺到拜丘的想法,於是出言恐嚇。如今拜丘非常慶幸自己一直使用冰島語與露比溝通,否則周遭的人知道身為上司的他被下屬欺負,會尊嚴盡失啊!不過,若有人聽懂他們的對話,應該先誤會他是有殺人妄想的宗教狂熱者,而非嘲笑他是無能上司吧?

  「怎可能?」拜丘斷然否認,並迅速返回原先的話題上:「妳剛才說我不欲與別西卜接觸,這的確是事實,但我會稱之為時機未到。」

  露比聽罷,立即朝拜丘冷笑一下,彷彿在說「你少騙人了」。

  拜丘不理會這明顯的嘲諷,只管繼續說:「更何況,我對亞巴頓這個人滿有興趣,身為『純血』竟然完全不懼怕白魔法和聖水,甚至能純熟地運用白魔法……果然跟伏爾泰扯上關係的人,都是特別的存在。」

  「說了這麼久,其實你是想找機會說自己有多特別嗎?」露比的語氣根本是恥笑她的上司。

  「我自問很普通,露比。」拜丘的唇勾起了優美的弧度,「還有,妳仍未掌握我話中的重點。告訴我,伏爾泰及科洛特家族令你聯想到什麼?」

  「你突然這麼問……」露比最不擅長猜啞謎,但她依然選擇回答拜丘的問題:「硬要說的話,我只能想到阿斯莫德和亞巴頓是盟友關係。」

  「很好的嘗試。」拜丘交叠雙手,挺起胸膛坐直,這個動作使露比知道他接下來要說很重要的話。「妳所說的是眾人皆知的表象,而我現在要告知妳的,卻是更內在的東西。」

  「更內在的?」露比不解。

  「是的。」拜丘保持著優美的笑容,「要不是伏爾泰家族的關係,科洛特一族才不會存在。」

  「什麼意思?」露比假裝鎮定地詢問,然而她吃驚的表情已經出賣了她。

  「這是命運使然,一切都是神為了『最終歌劇』而作的安排。」拜丘沒直接回答露比的疑問,只是說了一些模陵兩可的話。未幾,他再向露比拋出另一個問題:

  「妳知道伏爾泰家族曾經出了一個女家主嗎?」

  露比搖頭,她聞所未聞。

  「妳不知道並不奇怪。」露比的回答實屬拜丘預料之內,「有關她的一切,據說只有伏爾泰的歷任家主才有權得知。若我不是狄恩老師的門生,也不可能知悉她的一切,畢竟她算是伏爾泰家族的恥辱呢!」

  要說家族之恥,墮天成為惡魔的阿斯莫德才是當中的表表者吧?就算露比從拜丘口中得悉當年伏爾泰家族的滅門悲劇,其實是狄恩自編自演,以自己孫兒作為「祭品」來換取「正義」的一種手段,然而要她同情阿斯莫德,恕她未能做到。

  敵人終究是敵人,絕不能對他顯現一絲慈悲,否則最後吃虧的只會是自己。況且伏爾泰家慘案的真相,不能單憑拜丘的片面之辭而判斷。要露比徹底相信拜丘的說法,除非狄恩.伏爾泰親口證實,否則休想她盡信!

  「那個女家主犯下了天使的禁忌,與惡魔相戀了。」拜丘說出這番話後,露比開始覺得伏爾泰家的基因有嚴重缺陷,特別是在道德認知方面。「而她愛上的男人,妳應該猜到是誰吧?」

  露比嘆了一口氣,以不大耐煩的口吻回道:「阿祖安.科洛特,『亞巴頓』家族的首任家主。你別把我當成傻瓜好不好?」

  「親愛的,我哪敢?」拜丘對露比展現出猶如艷陽般迷人燦爛的笑容,卻換來露比冷哼一聲。面對著這個思想經常跳脫的上司,她實在非常頭痛。

  「不該相愛的兩人彼此互相吸引,最後可愛的天使為了拯救戀人,甘願奉獻自己的靈魂,挺浪漫不是嗎?」拜丘沒察覺露比的苦惱,繼續臉帶笑容說:「儘管如此,相比起這個故事,那股能令阿祖安死而復生的力量,反而更提起我的興趣。」

  「等等!你該不會忘記讓死者復活是禁忌來的吧?」露比看見拜丘躍躍欲試的表情,不由得出言警告他:「況且在大部分情況下,所謂的『復活』只不過是令亡者成為能活動的屍體。失去靈魂的『生靈』,根本不能算活著;讓死者回歸塵土,才是對那個已故之人的尊重!希望你好好記住!」

  「知道了!知道了!妳何須這麼激動?我只是說說罷了。」拜丘上下擺動他的手,示意露比冷靜一點。「任誰也有不願放手的人,有時候我也會幻想月在生的話,我是否仍然會執著於尋覓拯救世界的方法。總之,悖德的事我頂多想像一下,請不要連我腦內的樂趣也干涉,好不好?」

  當拜丘提起「月」這個名字時,揪心的感覺隨即顯現在露比心頭。拜丘有多愛他那個慘遭惡魔毒手的亡妻,只要看看他左手無名指上仍舊閃閃生輝的白金婚戒,就能明瞭那份感情到底有多深。

  月離開的那一天,年紀尚小的露比緊握住父親的手,怯生生地看著拜丘死命抱著月染滿鮮血的身體,不斷以悲哀崩潰的脆弱聲音試圖喚醒她的模樣——那時候的情景露比至今仍歷歷在目,也許她是由那刻開始,對惡魔變得極度厭惡。而且這或多或少,是露比留意拜丘這個矮小男人的契機。

  「抱歉!我失言了。」由於話題不知不覺間轉到月的身上,因此露比希望盡快結束對話:「拜丘,你不認為我們在此處逗留得太久嗎?你應該還有不少公務要處理吧?」

  「媽的!今天是星期天,拜託妳別提掃興的事!」拜丘一聽到「公務」,便猛搓太陽穴,「我不是瑪拉達爾那種工作狂,其實今天進行驅魔已經違犯了我在假日不工作的原則!我現在只想休息,任何人也不准妨礙我,OK?」

  「那你明天絕對要加班到深夜。」露比冷冷地說。

  「妳威脅我也沒用,總之要剝削我僅有的休息時間,一切也免談!」拜丘耍任性的樣子,看起來活像幼稚園學生。「果然為了日後不會因加班過勞死,真的要好好研究是什麼力量能令阿祖安死而復生。」

  「給我等一下!」笑容變得扭曲的露比狠瞪著拜丘,嚇得對方打了一下冷顫。「你不是真的為了這種無聊理由,才對死而復生有興趣吧?」

  拜丘眨眨眼睛,然後有些心虛地看了露比一眼後,便逕自離開椅子,背對著他的副官說:「哈哈……怎可能?啊!我剛剛想到有事情要辦,先走了!拜拜!」語音剛落不久,拜丘便拔腿逃跑!

  露比見狀,先是汗顏,接著火速提起腿追趕拜丘,「給我站住!你這頭短腿哥基!」

  「才不要!還有我不是哥基犬!」雖然拜丘背對著露比說出孩子氣的話,但他呈現的表情卻陰沈非常。露比確實是他的得力助手,不過有些事情還輪不到她知道。拜丘故意作出誤導,使她以為自己想得悉死而復生的秘密。然而拜丘實際上對此沒丁點兒興趣,他真正感興趣的是另一樣東西——

  驅動「圖騰」的方法。

  伏爾泰家族繼承人被施予在背上的法陣,拜丘對它的認知有多深,旁人根本沒辦法理解。他刻意用謊言蒙騙露比,說自己是想了解「意義不明」的圖騰(法陣)才接觸亞巴頓,這不多不少是為了保護她,畢竟知道那東西的真正用途,隨時會招惹殺身之禍——

  當神或祂的「代言人」犯錯時,能夠對其進行審判的人,就只有刻上圖騰、擁有伏爾泰家族血統的「審判者」了。

  說白一點,所謂的審判者就是擁有抑制和破壞神之力的人。

  然而,為何神要讓能制止自己力量的人存在於世上?衪到底在擔心什麼?抑或是祂在盤算某些事情?拜丘不敢胡亂猜想,況且神的真正想法,豈是他這種小人物能輕易參透呢!

  拜丘如今需在意的,是如何運用圖騰的力量,去對付掌握神之力的「代言人」蓋婭。

  阿斯莫德的背上雖然擁有那個審判者的證明,但他大概對驅動的方法一無所知。不然的話,蓋婭又怎可能放過他,還讓他活到今時今日?

  但難保那個女人最後想免除後患而殺死阿斯莫德,假使如此,亞巴頓就是備胎了。

  阿祖安可以死而復生,是靠那個伏爾泰女家主以自己的靈魂作為媒介,開啟足以干擾生死的逆轉魔法。歷史上曾經有好幾人,妄想以這個禁忌之術操控生死,但結果不是被魔力反噬弄得靈魂和肉體灰飛煙滅,就是成了失心瘋的可憐蟲……所以,即使拜丘多渴望月回到自己身邊,也決不會碰這個會帶來嚴重後遺症的魔法。

  伏爾泰家族的血統既然厲害得能成功啟動逆轉魔法,那麼靠其而重回現世的阿祖安之後裔,會否從中獲得伏爾泰的力量?拜丘對此頗為肯定。伊恩.科洛特那種酷似天使的能力和體質,以及「神之眼」讓拜丘知曉他被施于「血咒封印」這件事,令拜丘深信他跟阿斯莫德均有成為「審判者」的資格。要是失去阿斯莫德,那麼在亞巴頓身上刻下相同的圖騰,理論上應能驅動審判之力。

  然而,不懂使用方法,就算再優秀的武器也只會淪為垃圾。

  所以只好不斷實驗嗎?

  沒錯,對惡魔不需要慈悲。

  即使要剜掉他們雙目,斬斷他們的翅膀,甚至將其去勢和變成人彘也好,只要能夠找出驅動圖騰的方法,這些惡行根本不算什麼!

  月被殺死的時候,那些天殺的惡魔也沒有給自己一絲慈悲!現在他們可以藉由拯救世界來贖罪了,稍微受一點痛楚又算得上什麼?

  哈哈……

  開玩笑的!

  這有違拜丘的正義。

  要拯救這個瀕臨崩潰的世界,確實需要作出適當的犧牲。然而,這不代表能以此為藉口公報私仇。就算對方再窮兇極惡,只要他尚存一點兒良知,拜丘亦不願棄之不顧。距離世界落幕尚餘一段時間,他仍不需以極端手段獲取圖騰的使用方法。再者,貿然行動隨時是失去有力的同盟。要對付勢力遍及天國每一處的蓋婭,拜丘絕不容許自己的輕率誤了大事。

  除了審判之力外,要抗衡蓋婭,團結人、神、魔三界,救世主「彌賽亞」是必須的。對大部份失去信仰的人而言,救世主只是用來哄騙小孩子的傳說,然而拜丘偏偏對他的存在深信不疑。

  那是當然,拜丘在差不多三十年前,根據「神之眼」所傳達給他的啟示,創造出讓彌賽亞足以降生的條件。

  現在就是收成的時候。

  命運的齒輪已經令彌賽亞跟別西卜等地獄巨頭有交集,瑪拉達爾要得悉他身在何處,相信只是時間上的問題。要保護力量尚未覺醒的彌賽亞,單靠十字軍的人馬並不足夠。難道要請求楓那個女人協助嗎?不,這個想也別想!像她那種性情乖僻,又有嚴重酒癮和暴力傾向的惡女,要是欠她人情等於自掘墳墓。那麼拜丘能夠尋找的支援,就餘下戈登.俾斯麥了。

  如果可以的話,拜丘不希望打擾那個過份寡言的好人,畢竟戈登與世無爭的溫和個性,實在不大適合捲入血腥的鬥爭之中。況且拜丘每次跟他見面,自尊心也會面對非常龐大的挑戰——

  一切都是身高的錯。

  戈登那傢伙……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,高度竟可超過兩米!至於拜丘,咳咳!若果連同他今天穿著的厚底鞋一併計算,身高勉強達到一米六。就算拜丘年輕時不斷地喝牛奶打籃球,但始終擺脫不了名為矮個子的詛咒,所以什麼「豆丁」、「小矮人」還有「小不點」這些稱號一直伴隨他成長!這實在教他欲哭無淚。

  算了算了!反正男人的價值不在於身高。拜丘搓揉自己的臉頰,稍微幫自己打打氣。要不要今天就與戈登聚一聚呢?拜丘考慮了一下後,覺得這不是好主意。然後他看看四周,才發現自己在不自不覺間來到了充滿商店的道路旁。

  道路上車來車往,周遭則人聲沸騰,彷彿這裡就是世界繁榮的中樞,在這之外的一切都無關痛癢。「曼哈頓的商店未免太多了吧?」,當這個念頭在拜丘腦袋閃過時,他驚覺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路對面——

  一個身材高眺,梳著刺蝟頭笑盈盈捧住一大堆手辦模型和動漫精品的年輕男人,正愉快地哼着歌在拜丘對面的行人道上行走。他深啡色的髮絲在艷陽照耀下,顯得分外醒目。儘管啡髮青年的長相不算突出,但他天生擁有的爽朗氣質,卻不惹人討厭之餘,反倒給予人一種如陽光般討喜的感覺。

  而這個相貌平凡但散發出無窮朝氣的青年,就是能夠統領三界,阻止蓋婭毀滅世界的救世主彌賽亞。

  但他要成功拯救眾生,首先要逃過眼前這一劫:

  一輛失控的黑色跑車正全速撲向啡髮青年!然後——

  還有然後嗎?

【~To be continued~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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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的話:
  本來今回的結尾不是這樣的!我一開始構想的結尾是露比在咖啡館被流氓調戲,結果拜丘出手揍人的,但現在卻……ORZ 不過算了,我能夠成功更文已經可喜可賀,不是嗎(被打)?

  原先今回是在十月尾便打算貼出來,但因為我忙著準備十一月往日本旅行的事宜,結果拖到現在才貼出來(其實現在才貼也與大幅修改今回劇情有關) :p 大阪及京都果然是好地方,奈良的鹿也超可愛(如果不追著你討食物),下次再去旅行的話,我應該也會選擇日本,誰教這個地方怎樣去也不厭?

  今回故事的訊息量比以往章回多出好幾倍,希望大家能夠消化到吧(如有不明白之處歡迎提問)!另外,拜丘的原型是David Bowie(有誰會看得出?),我基本上是參照他的演唱會片段來寫他(特別2002年期間,外加一些相片),以下是他的演唱會節錄,大家有興趣可以看看:

1)https://youtu.be/bsYp9q3QNaQ
2)https://youtu.be/3gk1DcFz-Uc
3)https://youtu.be/qR77Sq6Fmow
4)https://youtu.be/eIXmFL9ckGE

  除了別西卜這個養子外,拜丘尚有一個親生兒子的,至於他何時出現身,以及以什麼身份出現……我只能說絕對不是天使就是了。說到拜丘這個人,他算是天使之中的好人,至少他的所作所為是出於善心,只是大家認不認同,則是另一回事了。

  若果大家無法認同拜丘的行事方式,那麼之後我談及狄恩那傢伙時,大家應該會想對他鞭屍的(笑)

  拜丘跟其他已經出場的角色相比,顯得比較戲劇化一點,所以寫他要智障的情節時,算是滿輕鬆的。這傢伙的戲份在日後滿重的,敬請大家留意(鞠躬)!

  然後,又回到老問題上:啊呀!我很想寫可愛的女角啊!我到底何時才可以讓女主角卡麗出場?露比完全不可愛(被打),我要少女!可愛的少女啊!嗚……

  吐槽完畢!下回〈Episode 1.11:In Search of Lost Time〉(暫定)再見吧!

P.S.救世主(也許稱他為白痴宅男比較好)登場的時間,以及亞巴頓和阿斯莫德的關係比我預期早十倍解說,希望寫文的速度能這樣就好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