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心不息（含H）
END - 又，回到起點 呯──
至今武仍然覺得自己可以聽見跑車關門的一聲，一聲如此乾脆將一切還原的剎那。自此以後，同樣破舊的公寓，同樣殘缺不全的傢俱，每天準時七時正起床，半小時內梳洗完畢﹑填好肚子出門，擠上那根本塞不下人卻要死命壓進去的車廂，像沙丁魚一樣隨車廂搖晃，又如魚貫水湧出流回公司。坐進辦公室內的的搭搭工作一天，十來個電話，廿多個會議等著他主理，百份文件處理，千樣事得他管束，忙忙碌碌間又和今田拉拉扯扯。
一切如常，如常地沒了拓治也死不去的時候。
沒有了誰，人一樣可以好好活著。
沒有人會因為他的毒舌﹑惡劣的脾性而生氣，沒有人需要一點點的感化他，也沒有人需要為了他而委屈自己。多好！因為這世界並沒有PERFECT MATCH，哪怕你以為有人剛好和你一凹一凸，到最後也會發現不過是天大的誤會！最終你也把對方弄得支離破碎，迫得對方完全頂受不住而反擊。那瞬間刻，你才發現在心裡紮了根住了許久的人已躺在血泊中動彈不得，而自己也因而賠上了心和魂魄。
是的，他真的病。他因為愛上了一個人，竟然能害到對方滿身是傷，而自己也不比他好過。哈！可從以前到現在他就只懂這樣去愛……或許，有些病是天生的，是遺傳過來紮根在血液深處﹑每一個細胞基因裡的。
他盯著擱在玄關的鞋櫃頂快五年的喜帖。久良，深鎖眉頭掰開臉去。正想走回廳內，身後響來一聲叮咚。
「誰？」
連回頭也懶，他就這樣筆直站在門前，看著空洞的廳堂，聽著心卜通﹑卜通用力在跳。「藤原先生。」老婦人的聲音響來，讓他僵硬的肌肉放鬆過來，回頭拉開門去。
「有什麼事嗎？」門拉開來，他木無表情問：「房東太太。」
「還不是為了退租的事。」老婦人雙手撐在手杖上，滿是皺紋的臉堆起慈愛的笑容說：「再過兩星期，真的要請你搬走了。」
他歛眉看著地面因剝落了一片小階磚而留下的洞，啞聲問：「這裡真的非賣不可嗎？」看他這模樣，老婦人一臉憐惜地說：「武啊！房東太太知道這裡對你來說很重要。但你看看，它都快成危樓了。而且……」她遲疑了會，還是狠下心腸說：「而且你媽媽也走了那麼多年，再是回來比房東太太都要老，到時候還怎走得上這樓層來。」他咬咬牙，沒反駁什麼。從小就看著他長大的房東太太連母親都要搬出來，都說到這份上……「我明白了，我已經收拾了一半，放心吧！」他不太甘願地應了聲。她點點頭，拍拍他的肩，離開前，又說：「武，與其這樣等下去，不如請個私家偵探好好找一下吧！」他抿唇不作回應，她只好一顫一顫撐著手杖遠去。
他獨自佇立在空蕩蕩的廳中，要收拾的他早就收拾好，剩下只有送去二手店也被嫌棄的殘舊家居，又走回房裡作最後檢查。事實今田早就來幫他把要搬走的東西打包好，一件件塞滿了他的房間，一盒盒圍著他的床堆起來，明明房子空洞得很，他卻覺得無地自處，步步退到牆角，腳踢到了牆角那個大背包和公文袋。他慢慢蹲下來，輕拍去背包上的灰塵，姆指戀戀不捨似的蹭磨了一下，眉頭越鎖越緊，最終把自己的頭都埋在手臂當中。
門鈴又是不合時地響起來。
他咬咬牙，呼了聲，昂頭看了看剝落的天花，甩甩腦內的殘念，邊走邊說：「今田瑛士，你都幫我打包好了，還怕我不搬嗎……」可門一拉開，入眼簾的卻是個高大的身影，夕陽把那人的影子直直罩在他的身上，中長的濃密髮絲整齊梳在後腦。
「嗨。」那人不自然地搔搔髮鬢，讓一直從髮鬢一直留著大鬍子包住他尷尬的笑臉，不知所措地輕喚了聲：「小武。」
才五年，同樣的情景又出現眼前，沒完沒了得就像是不斷從一個糖衣包裝的惡夢裡醒來，又再跌進去一樣。
「被你說中了。」拓治笑得苦澀，低頭撥了撥後腦「我的莉莉……不對，莉莉的親生爸爸回來了。我的股票和物業都在小麗的名下……」他咬著上唇，忍住皺眉的衝動，勒住張口的慾望，拓治只好繼續說：「哈！就像你說的。」
什麼「看！早就說了！」﹑「你落得這田地是活該！」﹑「是誰之前為了那婊子跟我翻臉咧！」的話他不會說，正確來說，怎樣的話他亦不想再說。留著門不關，他轉身走回屋內。拓治沒見過他這樣的反應，不安地跟在異常安靜的他背後。當拓治看清楚屋內的改變，零碎的舊物如同垃圾棄在一旁，房內堆滿了一箱箱打包好的盒子，一臉愕然。
「你要搬走嗎？」
他依然沒回話，只消走到房的一角。
「小武！」拓治不安喊了聲，追前拉起他的手肘，他拿著公文袋的手被抽起，另一手提著沉重的背包，目光死死盯著地板不語。拓治悶悶問著：「你還在生氣，對嗎？」
生氣……該生氣的人是他嗎？拓治找到個女人，哪怕是為了騙他錢財﹑找個人養便宜兒女，也總算是找到個女人願意和他組織家庭，有一個人人讚著可愛的娃娃﹑人人稱羨的老婆，他有資格為了這樣而生氣﹑不高興嗎？該生氣的人是拓治。就在一開始拓治直接衝他氣罵就知道……
該生氣的人從來不是他。
他深深吸了口氣，冷聲說：「放手。」拓治馬上放開手，他的手肘一沉，就連心也沉靜下去。他先把背包扔到他的腳邊，再解開公文袋，抽出一份房契，一把鑰匙，一本夾著提款卡的存摺。
「你這些年來多給我的利息，我都存起來，趁市道低迷買了個單位，一口氣付清，你只用給管理費。」把這些都推進拓治的懷內，他依然沒看他一眼「不會沒錢，你剩下的利息都在那戶口存著，密碼都是我的生日，我明天一早會去改成你爸的生忌。這房子在我名下，銀行戶口也是，以後騙也好搶也罷，都沒人動得了它們。把它們拿好，今晚你就直接到新屋去，那邊一直空著，但打掃的事難不到你！」一口氣自說自話完了，他走到門邊，垂著眼下趕客令道：「走吧！」
過去無論拓治被騙多少次，失敗多少次，他最多就是酸他一把﹑罵他一頓，最後都會把他納入這屋簷之下，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。
「小武，我知道之前我講的是過份了。我離開這門口便後悔了，我知道一直以來你讓我住進來，讓跌倒的我依靠，這都是你信任我的表現。」
他咬得唇也發白，眼眶紅得像小白兔一樣，卻依舊倔強不語。
「小武。」拓治捨不得就此和他斷絕來往，所以他才寄那請帖去。五年來等不到回音，一直也忐忑得很，卻又是找不到藉口回來。奇怪的是，這次雖然沒了莉莉，但一想到在遠方的公寓還有他在等著，心就是鬆了口氣，連挽留或爭回資產的打算也沒有，直接跑來。拓治拉起他的手，誠懇地說：「再沒有下次了，原諒我好嗎？」
「別！」他一下猛然收回自己的手，眉頭終是皺了，雙眼一閉，淚珠就滑下來「別對我說這些話。」
再張眼來，他看向拓治，帶著點點憤怒，點點哀傷看去。
「小武！」
他比了個手勢要拓治住嘴，淚珠控制不來滴下。
「你當初沒有說錯，你看得很清楚﹑很通透，現在你也有了後著，何必回來？這棟公寓要拆，你那些不愉快的回憶也會清除，讓我們都停在這裡吧！」
「這裡要拆，那你住哪兒？」
「你不用管我住哪裡！」
「小武，就跟我一起住進那單位好嗎？我們兩個人就像以前一樣。」
「你能別說得像你以前過得很高興一樣可以嗎？我是這麼地惹你討厭，你不用勉強自己！這門口一直走出去，就像當初頭也不回地走。」
「我根本沒討厭你！」
拓治心裡一緊，就沒想到這五年間他一直胡思亂想！從相識那天起，都未曾見過他哭，哪怕被打了，哪怕繼父死了，哪怕什麼事都沒法崩潰這野貓的淚線，但如今他就在眼前咬牙流淚，拓治真想一拳揍死五年前口不擇言的自己！拓治伸手一一拭去他的淚珠，再三重申說：「我是瞎了眼又腦殘才會說出那樣的話，小武別氣﹑別氣壞自己，罵我好了﹑打我好了，像平日這樣就好了！我們都會像以前一樣好好的！」幾乎痛心得想把那小子抱入懷內處理
「我們都沒有好過！」他使力把拓治推開，力度之大也使他自己反彈到牆去「你怎麼會覺得我們以前相處得好好的？你還記得那天我怎樣說你的不是，我怎樣把你喜歡的人說得一文不值，我怎樣抵毀你滿心期待的孩子，你要我再講一次給你聽嗎？當時你的臉都板起來，你大好心情都被我弄得糟透！你甚至……」
「那是我白痴！我沒把你的善心勸說聽進去……」
「善心！你認識我多少年了！善心？」他莫名其妙地笑起來，手擋在眼前，笑得肩都抖起來「我沒有！就算那不是小麗，就算那是正當人家，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家閨秀……我都不會祝福你。」
拓治頓了頓，心停了一拍。
「我不會。」他放下手，淚光泛泛，生生壓下來情緒說：「你娶了個好女人，我不會高興；你生了個胖兒子，我不會高興；你美滿家庭兒孫滿堂，我也不會高興！」
拓治的臉色越發蒼白，就沒想到原來真正惹人厭的竟是自己。
「憑什麼你可以找個女人幸福下去？被你壓在身下的是我！讓你爽翻天的是我！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的是我！最後卻還是一個女人！我不會甘心。我不會甘心！」
猛然，拓治慢慢明白自己對小麗怎麼總是性致乏乏，也明白自己怎麼偶爾會做關於武的春夢，甚至覺得那春夢的畫面清晰得就像回憶一樣，因為那真是個回憶！
「得不到你我不甘心，得到你我也不懂去愛。因為我惟一會的就是破壞，把你撕得四分五裂，把你弄得體無完膚！你說得對，我有病……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所有的歇斯底里又被壓過去「但我已經懂得怎麼把這病醫好。你和我都可以解脫，只要……只要我們再無關係。你走吧。」
他用手背拭去掉落不斷的淚水，倔強得惹人心憐。拓治好像從話語間嚐到一點點喜悅「小武，你是在說你想要的是我？一直也是？」輕輕拉起他沒長多少肉的手，拓治這才發現才五年他的體重竟跌破過去的紀錄。以他現在的力氣絕對比不過拓治，但他執意把手抽回，哪怕拓治使力也不放棄。
「我不要了。」
一是怕傷著他，二是聽罷他的話感到若有所失，拓治終於鬆開了手。看見他不著痕跡地抖了抖，緊咬下唇發白，拓治抬手想撫平他的難受﹑他的眼淚，過去﹑現在無論是其他人或他所帶來的傷害，他都想一一為他抹走，但他就似驚弓之鳥，後退了兩步。
大概是看穿了拓治不會走，他拿起自己少得可憐的隨身物品，逃跑似的奪門而出，拓治輕勾著他的手臂，喉嚨乾又澀地喚了聲：「小武……」他眼底閃過絲動搖，可馬上又說：「我只想抱著尊嚴好好過活。」低聲下氣的語調是拓治從未聽過。他拽回自己的手離去，拓治再無挽留，望著他瘦弱的身子拓治無法想像自己對他做成多大傷害。
最後的紅霞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走廊。
拓治站在門邊沒離開，彷彿他一直也在，他像以往無條件地接納自己，過去種種與剛才的境象﹑他每一個表情﹑他每一句話，終於找到了心頭那份騷痒，終於把所有陰霾一一掃去，拓治的臉上掛起甜蜜的笑容，可脹紅的臉上不斷劃過淚水。
最後一戶人家也離開了危樓的下樓聲消止了，在空無一人的危樓，響起了一個高大如熊﹑生意失敗似的男人掩著眼又哭又笑的聲音。
至今武仍然覺得自己可以聽見跑車關門的一聲，一聲如此乾脆將一切還原的剎那。自此以後，同樣破舊的公寓，同樣殘缺不全的傢俱，每天準時七時正起床，半小時內梳洗完畢﹑填好肚子出門，擠上那根本塞不下人卻要死命壓進去的車廂，像沙丁魚一樣隨車廂搖晃，又如魚貫水湧出流回公司。坐進辦公室內的的搭搭工作一天，十來個電話，廿多個會議等著他主理，百份文件處理，千樣事得他管束，忙忙碌碌間又和今田拉拉扯扯。
一切如常，如常地沒了拓治也死不去的時候。
沒有了誰，人一樣可以好好活著。
沒有人會因為他的毒舌﹑惡劣的脾性而生氣，沒有人需要一點點的感化他，也沒有人需要為了他而委屈自己。多好！因為這世界並沒有PERFECT MATCH，哪怕你以為有人剛好和你一凹一凸，到最後也會發現不過是天大的誤會！最終你也把對方弄得支離破碎，迫得對方完全頂受不住而反擊。那瞬間刻，你才發現在心裡紮了根住了許久的人已躺在血泊中動彈不得，而自己也因而賠上了心和魂魄。
是的，他真的病。他因為愛上了一個人，竟然能害到對方滿身是傷，而自己也不比他好過。哈！可從以前到現在他就只懂這樣去愛……或許，有些病是天生的，是遺傳過來紮根在血液深處﹑每一個細胞基因裡的。
他盯著擱在玄關的鞋櫃頂快五年的喜帖。久良，深鎖眉頭掰開臉去。正想走回廳內，身後響來一聲叮咚。
「誰？」
連回頭也懶，他就這樣筆直站在門前，看著空洞的廳堂，聽著心卜通﹑卜通用力在跳。「藤原先生。」老婦人的聲音響來，讓他僵硬的肌肉放鬆過來，回頭拉開門去。
「有什麼事嗎？」門拉開來，他木無表情問：「房東太太。」
「還不是為了退租的事。」老婦人雙手撐在手杖上，滿是皺紋的臉堆起慈愛的笑容說：「再過兩星期，真的要請你搬走了。」
他歛眉看著地面因剝落了一片小階磚而留下的洞，啞聲問：「這裡真的非賣不可嗎？」看他這模樣，老婦人一臉憐惜地說：「武啊！房東太太知道這裡對你來說很重要。但你看看，它都快成危樓了。而且……」她遲疑了會，還是狠下心腸說：「而且你媽媽也走了那麼多年，再是回來比房東太太都要老，到時候還怎走得上這樓層來。」他咬咬牙，沒反駁什麼。從小就看著他長大的房東太太連母親都要搬出來，都說到這份上……「我明白了，我已經收拾了一半，放心吧！」他不太甘願地應了聲。她點點頭，拍拍他的肩，離開前，又說：「武，與其這樣等下去，不如請個私家偵探好好找一下吧！」他抿唇不作回應，她只好一顫一顫撐著手杖遠去。
他獨自佇立在空蕩蕩的廳中，要收拾的他早就收拾好，剩下只有送去二手店也被嫌棄的殘舊家居，又走回房裡作最後檢查。事實今田早就來幫他把要搬走的東西打包好，一件件塞滿了他的房間，一盒盒圍著他的床堆起來，明明房子空洞得很，他卻覺得無地自處，步步退到牆角，腳踢到了牆角那個大背包和公文袋。他慢慢蹲下來，輕拍去背包上的灰塵，姆指戀戀不捨似的蹭磨了一下，眉頭越鎖越緊，最終把自己的頭都埋在手臂當中。
門鈴又是不合時地響起來。
他咬咬牙，呼了聲，昂頭看了看剝落的天花，甩甩腦內的殘念，邊走邊說：「今田瑛士，你都幫我打包好了，還怕我不搬嗎……」可門一拉開，入眼簾的卻是個高大的身影，夕陽把那人的影子直直罩在他的身上，中長的濃密髮絲整齊梳在後腦。
「嗨。」那人不自然地搔搔髮鬢，讓一直從髮鬢一直留著大鬍子包住他尷尬的笑臉，不知所措地輕喚了聲：「小武。」
才五年，同樣的情景又出現眼前，沒完沒了得就像是不斷從一個糖衣包裝的惡夢裡醒來，又再跌進去一樣。
「被你說中了。」拓治笑得苦澀，低頭撥了撥後腦「我的莉莉……不對，莉莉的親生爸爸回來了。我的股票和物業都在小麗的名下……」他咬著上唇，忍住皺眉的衝動，勒住張口的慾望，拓治只好繼續說：「哈！就像你說的。」
什麼「看！早就說了！」﹑「你落得這田地是活該！」﹑「是誰之前為了那婊子跟我翻臉咧！」的話他不會說，正確來說，怎樣的話他亦不想再說。留著門不關，他轉身走回屋內。拓治沒見過他這樣的反應，不安地跟在異常安靜的他背後。當拓治看清楚屋內的改變，零碎的舊物如同垃圾棄在一旁，房內堆滿了一箱箱打包好的盒子，一臉愕然。
「你要搬走嗎？」
他依然沒回話，只消走到房的一角。
「小武！」拓治不安喊了聲，追前拉起他的手肘，他拿著公文袋的手被抽起，另一手提著沉重的背包，目光死死盯著地板不語。拓治悶悶問著：「你還在生氣，對嗎？」
生氣……該生氣的人是他嗎？拓治找到個女人，哪怕是為了騙他錢財﹑找個人養便宜兒女，也總算是找到個女人願意和他組織家庭，有一個人人讚著可愛的娃娃﹑人人稱羨的老婆，他有資格為了這樣而生氣﹑不高興嗎？該生氣的人是拓治。就在一開始拓治直接衝他氣罵就知道……
該生氣的人從來不是他。
他深深吸了口氣，冷聲說：「放手。」拓治馬上放開手，他的手肘一沉，就連心也沉靜下去。他先把背包扔到他的腳邊，再解開公文袋，抽出一份房契，一把鑰匙，一本夾著提款卡的存摺。
「你這些年來多給我的利息，我都存起來，趁市道低迷買了個單位，一口氣付清，你只用給管理費。」把這些都推進拓治的懷內，他依然沒看他一眼「不會沒錢，你剩下的利息都在那戶口存著，密碼都是我的生日，我明天一早會去改成你爸的生忌。這房子在我名下，銀行戶口也是，以後騙也好搶也罷，都沒人動得了它們。把它們拿好，今晚你就直接到新屋去，那邊一直空著，但打掃的事難不到你！」一口氣自說自話完了，他走到門邊，垂著眼下趕客令道：「走吧！」
過去無論拓治被騙多少次，失敗多少次，他最多就是酸他一把﹑罵他一頓，最後都會把他納入這屋簷之下，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。
「小武，我知道之前我講的是過份了。我離開這門口便後悔了，我知道一直以來你讓我住進來，讓跌倒的我依靠，這都是你信任我的表現。」
他咬得唇也發白，眼眶紅得像小白兔一樣，卻依舊倔強不語。
「小武。」拓治捨不得就此和他斷絕來往，所以他才寄那請帖去。五年來等不到回音，一直也忐忑得很，卻又是找不到藉口回來。奇怪的是，這次雖然沒了莉莉，但一想到在遠方的公寓還有他在等著，心就是鬆了口氣，連挽留或爭回資產的打算也沒有，直接跑來。拓治拉起他的手，誠懇地說：「再沒有下次了，原諒我好嗎？」
「別！」他一下猛然收回自己的手，眉頭終是皺了，雙眼一閉，淚珠就滑下來「別對我說這些話。」
再張眼來，他看向拓治，帶著點點憤怒，點點哀傷看去。
「小武！」
他比了個手勢要拓治住嘴，淚珠控制不來滴下。
「你當初沒有說錯，你看得很清楚﹑很通透，現在你也有了後著，何必回來？這棟公寓要拆，你那些不愉快的回憶也會清除，讓我們都停在這裡吧！」
「這裡要拆，那你住哪兒？」
「你不用管我住哪裡！」
「小武，就跟我一起住進那單位好嗎？我們兩個人就像以前一樣。」
「你能別說得像你以前過得很高興一樣可以嗎？我是這麼地惹你討厭，你不用勉強自己！這門口一直走出去，就像當初頭也不回地走。」
「我根本沒討厭你！」
拓治心裡一緊，就沒想到這五年間他一直胡思亂想！從相識那天起，都未曾見過他哭，哪怕被打了，哪怕繼父死了，哪怕什麼事都沒法崩潰這野貓的淚線，但如今他就在眼前咬牙流淚，拓治真想一拳揍死五年前口不擇言的自己！拓治伸手一一拭去他的淚珠，再三重申說：「我是瞎了眼又腦殘才會說出那樣的話，小武別氣﹑別氣壞自己，罵我好了﹑打我好了，像平日這樣就好了！我們都會像以前一樣好好的！」幾乎痛心得想把那小子抱入懷內處理
「我們都沒有好過！」他使力把拓治推開，力度之大也使他自己反彈到牆去「你怎麼會覺得我們以前相處得好好的？你還記得那天我怎樣說你的不是，我怎樣把你喜歡的人說得一文不值，我怎樣抵毀你滿心期待的孩子，你要我再講一次給你聽嗎？當時你的臉都板起來，你大好心情都被我弄得糟透！你甚至……」
「那是我白痴！我沒把你的善心勸說聽進去……」
「善心！你認識我多少年了！善心？」他莫名其妙地笑起來，手擋在眼前，笑得肩都抖起來「我沒有！就算那不是小麗，就算那是正當人家，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大家閨秀……我都不會祝福你。」
拓治頓了頓，心停了一拍。
「我不會。」他放下手，淚光泛泛，生生壓下來情緒說：「你娶了個好女人，我不會高興；你生了個胖兒子，我不會高興；你美滿家庭兒孫滿堂，我也不會高興！」
拓治的臉色越發蒼白，就沒想到原來真正惹人厭的竟是自己。
「憑什麼你可以找個女人幸福下去？被你壓在身下的是我！讓你爽翻天的是我！留在你身邊不離不棄的是我！最後卻還是一個女人！我不會甘心。我不會甘心！」
猛然，拓治慢慢明白自己對小麗怎麼總是性致乏乏，也明白自己怎麼偶爾會做關於武的春夢，甚至覺得那春夢的畫面清晰得就像回憶一樣，因為那真是個回憶！
「得不到你我不甘心，得到你我也不懂去愛。因為我惟一會的就是破壞，把你撕得四分五裂，把你弄得體無完膚！你說得對，我有病……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，所有的歇斯底里又被壓過去「但我已經懂得怎麼把這病醫好。你和我都可以解脫，只要……只要我們再無關係。你走吧。」
他用手背拭去掉落不斷的淚水，倔強得惹人心憐。拓治好像從話語間嚐到一點點喜悅「小武，你是在說你想要的是我？一直也是？」輕輕拉起他沒長多少肉的手，拓治這才發現才五年他的體重竟跌破過去的紀錄。以他現在的力氣絕對比不過拓治，但他執意把手抽回，哪怕拓治使力也不放棄。
「我不要了。」
一是怕傷著他，二是聽罷他的話感到若有所失，拓治終於鬆開了手。看見他不著痕跡地抖了抖，緊咬下唇發白，拓治抬手想撫平他的難受﹑他的眼淚，過去﹑現在無論是其他人或他所帶來的傷害，他都想一一為他抹走，但他就似驚弓之鳥，後退了兩步。
大概是看穿了拓治不會走，他拿起自己少得可憐的隨身物品，逃跑似的奪門而出，拓治輕勾著他的手臂，喉嚨乾又澀地喚了聲：「小武……」他眼底閃過絲動搖，可馬上又說：「我只想抱著尊嚴好好過活。」低聲下氣的語調是拓治從未聽過。他拽回自己的手離去，拓治再無挽留，望著他瘦弱的身子拓治無法想像自己對他做成多大傷害。
最後的紅霞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在走廊。
拓治站在門邊沒離開，彷彿他一直也在，他像以往無條件地接納自己，過去種種與剛才的境象﹑他每一個表情﹑他每一句話，終於找到了心頭那份騷痒，終於把所有陰霾一一掃去，拓治的臉上掛起甜蜜的笑容，可脹紅的臉上不斷劃過淚水。
最後一戶人家也離開了危樓的下樓聲消止了，在空無一人的危樓，響起了一個高大如熊﹑生意失敗似的男人掩著眼又哭又笑的聲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