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ollins每天都要走過整個商場去巴士站，才能乘車上班。今年這商場怕不是傻，每次經過都播著Lonely Christmas，就像提醒金髮的青年你今年也是單身一樣。
他也不是沒有試過對人產生好感，男男女女都有，但通常曖昧一陣子，約會一兩次，也就不了了之。久而久之這個才二十三歲的青年已經對談戀愛沒有興趣了。

毫無變化的生活今天也持續著，起床刷牙洗臉，準備好自己和剛領養的狗寶寶的早餐，經過商場依然聽到煩人的選曲，坐上巴士小睡片刻，醒來又是一樣的工作日。
但Collins可沒有想到一次邂逅，他的生活從此變得不平凡。


「請問您，Dunkirk公司怎樣走？」
金髮青年下了車不久，就碰著一個問路的男人。他比Collins矮一點，看起來比較年長。一身打理整齊的西裝襯托出筆挺的身材，而且領帶看出來是精心挑選過的，不是沈悶的素色，也不是老套的波點，可是漸變色啊。
「您跟著我走就好，我是那裏的員工。」Collins說著同時還晃了晃掛在脖子上的員工證。

這個男人，挺好看挺帥的，Collins心裏想。
他可不知道那個男人心裏也是這樣想的。


Collins領著男人到了人事部就回自己座位去了，隔壁同事問他春風滿臉的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嗎，他只是笑笑的說沒有。
後來他們在茶水間碰到就寒暄了一番，知道了對方叫Farrier，原來是新來的IT部員工。

日子還是繼續過，工作還是機械式地做，但今天電腦卻不讓Collins好過，他撥打了IT部的電話。
來協助的同事剛好是Farrier。金髮的青年本想站起來讓精於電腦的同事坐著好處理問題，但年長的男人卻說沒關係，只是站在Collins身後操作著滑鼠，剛好擦過他還沒來得及抽開的手。
「打開主面板，按這裏，再輸入指令就可以了。」
「誒？是這樣啊！⊙_⊙」Collins瞪大了雙眼，不單是發現問題原來能如此輕易解決，更多是因為一扭頭Farrier的臉就離自己沒幾公分遠的，都快要鼻尖碰鼻尖了。
「傻瓜。」Farrier覺得對方的樣子好笑，說出調戲的話語時還敲了金色的腦殼一下，Collins吃痛嘟起嘴的樣子煞是可愛。
「那我先回去了，有甚麼問題再打我們部門電話。」Farrier向對方做了個call的手勢，還給了個wink，就起身離開了。

「你們很熟的啊？」坐在隔壁的Nancy嗅到有貓膩就問道。
「嗯？不是啊。Farrier第一天上班問路碰著我，我帶他從巴士站走過來，就這樣。」
只是一個平淡的答案，細想卻發現了不妥的點。
「等等，你剛才問他的那個操作，不是入職時就學了嗎？」
「⋯⋯我忘了嘛！」Collins又再一次瞪大了雙眼，耳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。
Nancy恍惚覺得學到了撩漢子秘笈，趕緊拿起小本本記下來。


今年聖誕節難得連著週末，Collins下班後就去超市買好幾天份的食糧和狗糧，打算宅在家過他的Lonely Christmas。
回到公寓樓進了升降機，他聽到外面傳來等一下的叫喊聲，連忙按住開門鍵，看到的竟然是頗常見到面的同事。
跑著進來的Farrier道謝之後點了30樓的按鈕，他們相視點頭，之後陷入了微妙的寂靜。

「「原來你也住這裡啊？」」兩個男人同時對對方說到，之後尷尬地笑了笑，好像都意識到自己說著廢話。
「怎麼平時都沒見到你的呢？明明住在同一棟大廈啊。」金髮的青年嘗試著繼續對話。
「我們部門上下班時間比你們晚一點，所以可能就沒碰著吧。」
「哦～」
然後又是一片沈默，真是一次失敗的尬聊啊，Collins想著。

升降機已經去到20樓了，抱著一大袋狗糧的男人還是沒想到可以怎樣跟對方搭話。
「我們要交換電話號碼嗎？就⋯可以方便照應，我一個人住。」年長的男人提議道，聽起來好像有點緊張結巴。
Collins聽到也就點頭，自然地報出了電話號碼。待Farrier輸入好的時候，升降機就停了，兩手也不方便的金髮青年就只能嘴上跟對方道別。


回到家放下了東西，揉揉跑來迎接自己回家的狗寶寶，門鈴就響起了，是從家裏寄來的包裹。
Collins的母親每年聖誕節都會親手做麵包布丁，今年也不例外。不過這份量可夠多啊，Collins想著，自己也剛買食物了，這幾天假期肯定吃不完。
金髮青年拿出手機，打開朋友圈一直刷著都是閃瞎眼的狗糧，看來孤獨的只有自己，是沒可能邀請朋友來家裏嚐嚐母親的手藝了。

退出了畫面，通過了剛發過來的好友申請，Collins看著對方的個人資料頁面，心裏在醞釀一個大膽的想法。
他點了聊天按鈕，金髮青年抿著唇，思索著得體的開場白，電話就傳來通知音效了。
這一下嚇得Collins差點拿不穩手機，天呀對方那邊就會秒變已讀了，會不會覺得我是一直盯著聊天窗口的變態啊？！要怎樣回答才好啊啊啊啊啊－－－

『我家給我寄了一大隻火雞，我一個人肯定吃不完，你有興趣來我家嚐嚐嗎？』
Farrier點了傳送鍵就立馬放下了電話，為了思考如何發出第一條信息他可是呆盯著屏幕良久，他害怕來自年輕男人的否定答覆，老實說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單身，咋就這麼魯莽地約人呢？
棕髮的男人搖了下頭，反正一個人還是兩個人，飯還是要吃，就走向廚房準備晚飯去了。


為了不再釀成秒變已讀的慘劇，Collins退出了聊天頁面點開瀏覽器，心不在焉地翻過亂七八糟的內容，眼睛卻一直盯住頂部的通知欄。
沒有，什麼都沒有，連嚇人的通知音都沒有。是不是我太熱情嚇到別人了？Collins撈起沙發旁的狗寶寶，對牠訴說著自己的煩惱。
『當然當然！！我家也給我寄了食物，一大盆麵包布丁！！ 我一併帶過來吧 ;)』

因為廚房的熱氣而出了一身汗的Farrier走出客廳稍作休息，他拿起手機才發現有一個未讀信息，還已經是三十分鐘前的事了。
糟糕了這麼久都不給答覆我也太沒有禮貌了吧，年長的男人心驚膽顫地點開留言，看到內容才鬆了一口氣。
『抱歉，我剛在準備晚餐所以沒看電話（汗）你隨時過來也可以 :)』為了緩和尷尬的時間差，Farrier還特意挑選了表情符號。


終於等到了回音，Collins立即從沙發上彈起來，嚇得身上的狗寶寶跳下地板去。他快速走入房間換了衣服，同時苦惱著麵包布丁需不需要先翻熱，拿好鑰匙電話就出門去了。
乘升降機的時候他遇到了同層的老太太，Collins可沒想到對方的話語差點兒害他要壓壞手上的甜品了。
「哎唷小伙子，去見男朋友啊？」
「啊？！不是不是，剛知道同事也住這裏，家裏寄了食物來我吃不完，就拿過去給他嚐嚐。」
「怎麼就不招呼我給我嚐嚐呢？」
Collins一時間啞口無言，笑容凝固。
「呵呵，開玩笑呢。你這個模樣讓我想起年輕時就喜歡在廚房做這做那的，迫不及待地要立刻讓我老伴嚐到的樣子。」
升降機停下了，金髮青年向老太太告別和道了聖誕快樂，就跟著指示走向同事的家門去。

我現在⋯⋯是在約會嗎？Collins按下了門鈴，等待的時候想著現在的處境會不會只是自己想多了，門就被打開了。
「歡迎⋯⋯怎麼臉這麼紅？」
「誒？我一直都⋯⋯」
後腦勺被壓下去，額頭碰著額頭，溫暖的大手一併扶著因為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嚇得顫抖的手，還有差點要掉下去的甜品盤子。碰觸只有幾秒的時間，Farrier就鬆開了手，微笑著拿過那一大盤麵包布丁。
「幸好沒有發燒，我還準備了紅酒，還怕你喝不了呢。」
怕是還沒碰到酒精我就已經醉了，Collins想。


進了香氣滿溢的屋子裏，餐桌上有兩道火雞料理和兩杯紅酒，精緻得就像上館子一樣。
「我家開餐館的，所以烹飪那方面我也懂一點點。」看見Collins驚訝的樣子，棕髮男人怪不好意思地解釋著，手指不自覺地刮了一下鼻尖。
「這可不只一點點啊⋯⋯」金髮的青年還處於震驚的狀態，饞嘴地舔了舔嘴唇。
Farrier把甜點拿到廚房裏翻熱，Collins幫忙準備好餐具，兩個男人就坐在沙發上，拿著紙碟享受著豐富的晚餐，一邊看電視一邊閒聊。

多了鄰居這一層關係，話題也就自然變多了，Farrier說了為什麼會挑十二月這個時間點入職；他還告訴Collins一家比較偏僻的雜貨店價格要比超市便宜，金髮青年說我知道，他以前就在那邊附近上學，可是自己懶啊下班之後這麼累，不想特意走過去；說起上學，他們才發現兩人原來是前後輩關係，不過可隔了五個學年 ，就算以前有碰過面也不記得了，然後他們談起有上過哪個老師的課，校園傳說裏奇葩而且一點都不嚇人的鬼故事，他們還聊了更多更多。

享用過美酒佳餚後，電視正在轉播煙花現場，兩個男人終於合上了停不了的話匣子，欣賞著耀目的光火。主持人說著還有幾個小時就要到聖誕節了，Collins瞟了眼時鐘，突然驚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。
「天呀！我忘了給我的狗準備晚餐！」
金髮的青年看了一眼餐桌，為未能幫忙收拾感到抱歉，就一個箭步拿起衣架上的大衣穿上，準備回家了。

「我能去你家看看嗎？你說的小狗。」Farrier也跟著走到玄關，握住Collins的手腕說。
「嗯，可以啊。」緊張著家裏寵物的男人點著頭回答。他還以為自己壞了這一場“約會”，今晚就會這樣告一段落，可沒想到還有後續。


Collins打開了門，Farrier看到的是一隻小小的黃色毛髮的拉布拉多犬。
「對不起，你肯定餓壞了。」主人抱起了在地上吠叫的小狗，徑自走向了廚房，身後的男人只好無奈一笑幫忙關上大門。
狗糧放在比較裏面的地方，Collins一手抱著狗寶寶，實在不太方便，就轉向背後的Farrier，問他要不要抱一下毛茸茸的小傢伙。
待主人準備好寵物的晚餐時，小狗竟然就在男人的懷裏睡著了。
「不是肚子餓了嗎？起來吃飯啦～」白皙的手揉了揉小傢伙柔軟的頭部喚醒了牠。
狗寶寶似乎是聞到食物的香味，就掙開懷抱跳到地上享用大餐去了。

Collins為了自家寵物忙了一輪，才發現自己虧待了客人，可是家裏也沒有太多選擇，他就沖了兩杯熱可可拿出去客廳。
Farrier坐在沙發上，凝視著不遠處的小狗。
「很可愛吧？我剛領養牠不久，名字都還沒想好。」
Collins給了對方一個冒著煙的馬克杯，自己也捧著相同款式的杯子，在男人旁邊落座一同看著大快朵頤的小傢伙。
「嗯。是拉布拉多犬對吧？這種小狗很皮的，小心牠會把洗手間的廁紙都咬破。」
「哈哈哈，你有養過狗嗎？」男人的口吻聽起來很了解狗隻，金髮青年就好奇地問道。
「以前在老家養過，是一隻金毛，不過離開很久了。」
「我很抱歉……不過沒打算再養嗎？」話語吐口而出之後才發現自己好像問得太多了，Collins戰戰兢兢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。
「沒事，始終動物的生命太短暫了，牠走的時候我還哭得蠻厲害的，我雖然喜歡動物不過沒想過再養。」
Farrier始終掛著猶如熱可可般溫暖的微笑，回憶過後就喝了一口熱呼呼的飲品。

「我反而是覺得一個人寂寞，就養著牠了。每天下班回家看牠跑過來多治癒啊！」
「……我可以平時過來看看牠嗎？」
Farrier不知道幾時坐得那麽靠近，好像Collins動一下身體就會觸碰到對方的指尖似的。不知道是否喝過酒的關係，他一時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的，唯一看清的只有Farrier那雙灰綠色的眼睛。看著對方越來越近的臉容，水藍色的雙眼慢慢閉上，他感受到熱可可的香氣傳過來。

突然感覺到毛毛的爪子在扒拉自己手臂，Collins聽到了狗兒的悲鳴聲。
「天呀，你怎麼又隨地拉粑粑了，昨天不是懂得自己上廁所的嗎？」主人扭過頭看到一地慘狀，對還沒養成良好習慣的寵物表示無奈。
金髮青年只好拿著報紙清理，心裏想著這“約會”的後續可真夠尷尬的。
棕髮男人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，他卻是走向廚房，詢問狗糧擺放的位置。

「你不會是覺得牠拉了肚子不夠營養需要補充吧？」Collins還在清理爛攤子，他找到了濕紙巾幫狗兒擦擦屁股。
「養狗啊訓練是很重要的，」Farrier拿起狗糧說。
「你先下樓扔垃圾，我跟這小傢伙溝通一下。」男人展露著自信的笑容。
狗兒的主人挑起眉表示疑惑，不過也就順著男人的說話去了。

待Collins回來可真夠目瞪口呆的，他竟然目睹了小狗會自動自覺上廁所，還懂得握手了，這人是馴獸師嗎？


狗寶寶吃飽喝足，就躺在地板上睡去了。Collins把牠抱起放到牠的小窩裏，Farrier幫忙為小狗蓋好毛巾。狗寶寶看起來就像洋娃娃似的非常可愛，兩個男人相視而笑。Farrier見時間不早了，就打算回去了。

兩個男人一起走到玄關，Farrier扶住門柄，打開了門。

空著的手摟過白皙的後頸，嘴唇與嘴唇相觸形成溫柔的親吻，鼻尖擦過鼻尖。
「Merry Christmas. 」
「Merry Christmas. 」
Collins只是反射性地吐出回應，聽到關門聲才意識到剛才發生了甚麼。他聽到心臟吵耳的跳動聲，感覺到臉龐不受控地發熱。


或者在2018年，他終於不用過Lonely Christmas了，Collins心裏想。
當然在回家的男人也是這樣想的。



END.